第 28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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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8 章
春光慵懶, 庭院裏的海棠花落了幾朵，凝露軒裏一片靜謐，侍女仆役也鮮少走動, 整座院落靜悄悄的。
葉知微坐在檐下的躺椅上曬太陽, 今日一早葉爍就來找她, 本來以為她因為昨天的事對他心有不滿, 但沒想到葉知微心情很好地說自己哪都不想去，就愛在家裏待著。
葉爍被她這好像得了什麽便宜的態度弄得有些迷茫，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, 又說：“你以後不要再同謝雲瀾有來往了, 若再遇見, 你就當不認得他。”
葉知微懇切地點頭：“那是自然。”
他感覺有點怪, 但還是松了口氣, 囑咐了幾句便出門去了。
葉知微百無聊賴，她見春日和煦，反正也沒事幹, 索性拖了張躺椅到廊下，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盹。
系統看她那副鹹魚躺平的樣子就窩火, 但好在任務快完成了, 它也懶得管她會作什麽妖，只是提醒說：“你把劇情改成了這個亂七八糟的樣子，肯定會引起上頭的註意, 關於愛意值的bug已經在修覆了，到時候你就不能這麽隨心所欲了。”
葉知微正閉目養神, 聞言猛然睜眼蹭地從椅子上坐起來, 她還沒來得及罵，睜眼就看到江雪折站在自己身邊, 手中拿了件藕色外衫，似乎是她早上隨手搭在衣架上的那件。
他像是被她突然起身的動作驚到，身體緊繃站直，柔軟的黑發下，耳垂漸漸泛紅。
但臉上依舊風平浪靜。
葉知微楞了楞：“……你怎麽不出聲？”
這是昨夜後她第一次見他，江雪折一早上都沒露面，看來是受的刺激有點大，還要做一下心理建設才能見她。
他現在過來了，葉知微心想他的心理建設大概是做好了。
江雪折看了她一眼，眼睛又飛快垂下，輕聲說：“小姐……當心受涼。”說著將手中那件輕衫遞給她。
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葉知微左右看看，桃枝沒在，雜役侍女沒有吩咐也都在遠處各做各的。
她伸手接過那件外衫，忽然拉住他的手臂，順勢將他拽向自己。
江雪折沒有防備，猝不及防被她一拽，整個人向前傾去，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控制住身體，只是微微俯身半跪在她的面前，沒再往前一寸。
他急著掩飾眼底的驚訝，忽然感覺到溫熱的氣息裹挾著幽微香氣落在自己側臉，輕盈一掠就移開。
“……小姐。”少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，早就沒了冷靜鎮定，他驚慌失措地向四周看，見無人註意這邊，才紅著臉囁嚅出聲。
“您別……若是被旁人看見……”
葉知微惡趣味地逗他，故作可憐地說：“被看見就被看見嘛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嘛？”
江雪折便默不作聲，但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顯然是想說些什麽。
葉知微展開外衫蓋在身上，施施然躺下，她側過身，歪著頭看他，聲音軟綿綿的：“江雪折，你都沒什麽想問我的嗎？”
江雪折想起身，但被她按著手臂往下拽，他只好繼續維持著半跪的姿勢。如此一來，他只能俯視著她。
他避開她的目光，低眉道：“屬下沒有想問的，小姐無論做什麽都好，只要……不厭棄我。”
葉知微有些驚訝，她追問道：“你——你就不想知道我對你的——”
江雪折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，他看起來很平靜，難以想象是怎麽說出接下來的話的，“無論小姐對屬下是何看法都不要緊，只是若小姐哪一天膩煩了……還請不要趕走屬下，哪怕只是讓屬下作為相府一個普通的侍衛。”
她的手心撫上他的臉，肉眼可見他的臉又紅了，表情卻十分認真嚴肅，她嘆了口氣，“……你真是個傻子，只是這樣就滿足了？”
江雪折默了一瞬，點頭：“屬下不敢奢求，這樣便足夠了。”
葉知微故意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若我以後嫁給別人，你也無所謂我對你怎樣嗎？”
她又湊過去親了一下他，繼續火上澆油：“我若背著我的夫君同你這樣親近，你會欣然接受？又或者，我當著你的面同我夫君卿卿我我，你也毫無怨懟？”
只是她這樣隨口描述的場面，江雪折只要稍加想象就會覺得心臟酸澀得厲害，他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說這樣的話捉弄他，但在他看來卻是未來或許會發生的。
他從來沒想過能跟她並肩站在一起，哪怕葉知微擁抱他親吻他。
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：“屬下絕不會……有任何怨懟之情。”實際上，他只要想象一下那畫面，胸腔就會有被刀刃刺入並強行攪動的鈍痛。
但只要這樣就好，現在這樣已經是他做夢都不敢奢求的了，他又怎麽感再奢望更多。
葉知微沒想到他做的是這麽個心理建設。
他實在是太過卑微地愛著她，所以自己怎麽樣都可以，只要她覺得高興就行。
“小姐小姐小姐——”
突如其來的呼喊打斷了葉知微的思緒，她的註意力被吸引，松開了按在他手臂上的手，江雪折立刻退開，起身站到一邊，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。
桃枝跌跌撞撞地跑進來，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她面前。
葉知微奇怪道：“你急什麽？怎麽了嘛？”
桃枝扶著腰氣喘籲籲：“小、小姐，謝、謝、謝公子登門拜訪，正、正在前廳拜見老爺呢！”
今日休沐，謝雲瀾專挑了這個時間，想必是專門來見葉平樟的。
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，看來盡管昨天之事讓他受了些挫折，但他仍沒有徹底放棄，想再搏一手。葉知微昨天同他的話沒有說透，就是等這個時候。
她頓時興奮起來，翻身從躺椅上下來，“真的嗎？快帶我去，快快快！”
桃枝糾結：“這是不是不太合適呀？”
“這有什麽不合適的，他肯定要說我的事，既然跟我有關，我怎麽能不在場呢！”
她飛快地理了下裙擺，擡腳就往前廳沖，剛跑出幾步她回過頭來道：“江雪折，你同我一起！”
江雪折微怔，不知道她是何用意，身體卻已經順從地跟了上去。
前廳。
葉平樟端坐在太師椅上，右邊兩張椅子上坐著葉爍和葉煊，左邊則是謝雲瀾。
廳中一時寂靜無聲，只有喝茶聲與茶盞輕碰的微弱聲響，有些沈悶。
葉平樟慢吞吞抿了一口茶，放下茶杯，平靜地開口：“謝公子入職翰林院也有些日子了，可還能適應？”
這話顯然是客套寒暄，謝雲瀾拱手，畢恭畢敬道：“謝葉相關懷，翰林院諸位同僚皆是德才兼備之人，下官能力不足，還有很多要請教學習的地方。”
葉平樟點點頭，輕描淡寫看了座下兩個兒子一眼。
葉爍剛出門就碰到謝雲瀾入府拜見，他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的親自上門，一時間氣到失語，煩躁地掂著茶杯的杯蓋。
旁邊的葉煊倒是神色如常，若是細看，還能從他眼中看出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，他正好整以暇地望著謝雲瀾。
葉平樟心平氣和道：“謝公子謙虛了，不知此番拜訪所為何事？若有老夫能幫上忙的地方，盡管開口。”
謝雲瀾聞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，他深吸一口氣，恭敬地向葉平樟施了一個大禮。
葉平樟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。
謝雲瀾不卑不亢道：“請葉相恕下官唐突無禮，下官曾於長公主踏青宴上偶然遇見葉三小姐，葉小姐慧質蘭心，嫣然無方，實是名門閨秀，下官心中仰慕。只是下官身份低微，雖僥幸得聖上青睞狀元及第，可終究是布衣出身，自知難以與葉小姐相配，但若有幸得小姐垂青，下官定會傾盡全力，護她此生平安喜樂。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葉爍將茶杯重重地按在了桌子上。
葉煊拍了拍他的手臂，示意他冷靜一點。
謝雲瀾不動聲色地望著葉平樟。
葉平樟倒沒有太多意外之色，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，又喝了一口，緩緩放下。
“謝公子過謙了，有才之人無關門第高低，何況你是聖上欽點，怎能看低了自己呢？”他的語氣平靜和緩，聽不出一點情願或不情願的態度，就那麽淡淡的，無法琢磨，“老夫膝下只有這三個孩子，小輩的婚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是格外留心，微微年紀最小，又被老夫和她兩個哥哥慣壞了，說出去不怕被謝公子笑話，老夫其實最擔心她的終身大事。”
謝雲瀾神色一松，自覺揣摩出了這話裏隱藏的意味。
葉爍出聲道：“爹——”
葉平樟一擺手，示意他暫且噤聲。
他溫和道：“微微這個孩子，性子又倔又沖，但老夫並不想對她多加訓誡，她也不必替葉家承擔什麽責任。她在家從來不受委屈，老夫希望她今後無論嫁得哪戶人家，也都不必受委屈，是以她雖然及笄，老夫也不急著讓她出嫁，她只要找個舒心快樂的歸宿就好。”
謝雲瀾微微一怔，心頭掠過一絲陰霾。
“老夫聽聞，謝公子近日接了母親到京中居住？”
他擡起頭，葉平樟依舊慈眉善目的模樣，但神色間隱隱有幾分肅然。
謝雲瀾道：“是，母親一人在家鄉無人照料，下官新居剛修整完便接她前來。”
葉平樟點點頭：“謝公子是孝子。”
謝雲瀾閉了閉眼，語氣鄭重：“下官自幼喪父，是母親撫養長大，如今下官在京中為官，接她來此也更方便照看。”
“謝公子既要處理公務，又要照料親眷，實在也很辛苦。”
“……多謝葉相關懷，為人臣為人子自當如此，下官不覺得辛苦。”
葉平樟哈哈笑了兩聲，話風一轉:“這話老夫是信的，若謝公子辛苦，只怕也沒有心情去同齊王殿下應酬了。”
謝雲瀾早知道他會提及此事，他已有準備，坦然道:“下官鄙薄之人，幸得齊王殿下青眼，殿下誠意相邀，下官人微言輕，萬不敢推辭，拂了殿下的顏面。”
葉平樟莞爾道：“不錯，不錯。只是謝公子可否想過，你自己在朝野之上如履薄冰，尚且要受幾分委屈，可自己都保不住，又如何能保住小女呢？”
謝雲瀾心中一緊，一種強烈的無法掌握的慌張席卷而來。他擡眼看去，葉平樟喜怒不形於色，依舊是那樣淡然從容的樣子，可說出的話卻是四兩撥千斤，直指要害。
葉爍顯然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，葉煊則噙著笑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。
他心下了然，葉家的人看來是拒絕了他。
但還有葉知微，若是葉知微願意呢？若葉知微認定了，他就是那個舒心的歸宿呢？
念及此，他心中震動，仿佛在泥潭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手不自覺攥緊。
他沈聲說：“下官明白葉相的意思，下官欽慕小姐久矣，只求得見一面，若小姐當真不願，下官此後絕不再提。”
他這樣說著，心裏想到的仍是葉知微的粲然一笑，高門閨秀，若非對男子無意，何必要幾次三番露出那樣的笑容呢？
葉平樟聽他這樣說，捋著胡子猶豫著是否要答應。
就在這時，門外傳來一聲清脆又堅定的聲音——
“我不願意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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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光慵懶, 庭院裏的海棠花落了幾朵，凝露軒裏一片靜謐，侍女仆役也鮮少走動, 整座院落靜悄悄的。
葉知微坐在檐下的躺椅上曬太陽, 今日一早葉爍就來找她, 本來以為她因為昨天的事對他心有不滿, 但沒想到葉知微心情很好地說自己哪都不想去，就愛在家裏待著。
葉爍被她這好像得了什麽便宜的態度弄得有些迷茫，將信將疑地看了她一眼, 又說：“你以後不要再同謝雲瀾有來往了, 若再遇見, 你就當不認得他。”
葉知微懇切地點頭：“那是自然。”
他感覺有點怪, 但還是松了口氣, 囑咐了幾句便出門去了。
葉知微百無聊賴，她見春日和煦，反正也沒事幹, 索性拖了張躺椅到廊下，一邊曬太陽一邊打盹。
系統看她那副鹹魚躺平的樣子就窩火, 但好在任務快完成了, 它也懶得管她會作什麽妖，只是提醒說：“你把劇情改成了這個亂七八糟的樣子，肯定會引起上頭的註意, 關於愛意值的bug已經在修覆了，到時候你就不能這麽隨心所欲了。”
葉知微正閉目養神, 聞言猛然睜眼蹭地從椅子上坐起來, 她還沒來得及罵，睜眼就看到江雪折站在自己身邊, 手中拿了件藕色外衫，似乎是她早上隨手搭在衣架上的那件。
他像是被她突然起身的動作驚到，身體緊繃站直，柔軟的黑發下，耳垂漸漸泛紅。
但臉上依舊風平浪靜。
葉知微楞了楞：“……你怎麽不出聲？”
這是昨夜後她第一次見他，江雪折一早上都沒露面，看來是受的刺激有點大，還要做一下心理建設才能見她。
他現在過來了，葉知微心想他的心理建設大概是做好了。
江雪折看了她一眼，眼睛又飛快垂下，輕聲說：“小姐……當心受涼。”說著將手中那件輕衫遞給她。
他的語氣中有幾分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葉知微左右看看，桃枝沒在，雜役侍女沒有吩咐也都在遠處各做各的。
她伸手接過那件外衫，忽然拉住他的手臂，順勢將他拽向自己。
江雪折沒有防備，猝不及防被她一拽，整個人向前傾去，但他還是下意識地控制住身體，只是微微俯身半跪在她的面前，沒再往前一寸。
他急著掩飾眼底的驚訝，忽然感覺到溫熱的氣息裹挾著幽微香氣落在自己側臉，輕盈一掠就移開。
“……小姐。”少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，早就沒了冷靜鎮定，他驚慌失措地向四周看，見無人註意這邊，才紅著臉囁嚅出聲。
“您別……若是被旁人看見……”
葉知微惡趣味地逗他，故作可憐地說：“被看見就被看見嘛，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嘛？”
江雪折便默不作聲，但他那欲言又止的表情顯然是想說些什麽。
葉知微展開外衫蓋在身上，施施然躺下，她側過身，歪著頭看他，聲音軟綿綿的：“江雪折，你都沒什麽想問我的嗎？”
江雪折想起身，但被她按著手臂往下拽，他只好繼續維持著半跪的姿勢。如此一來，他只能俯視著她。
他避開她的目光，低眉道：“屬下沒有想問的，小姐無論做什麽都好，只要……不厭棄我。”
葉知微有些驚訝，她追問道：“你——你就不想知道我對你的——”
江雪折第一次打斷了她的話，他看起來很平靜，難以想象是怎麽說出接下來的話的，“無論小姐對屬下是何看法都不要緊，只是若小姐哪一天膩煩了……還請不要趕走屬下，哪怕只是讓屬下作為相府一個普通的侍衛。”
她的手心撫上他的臉，肉眼可見他的臉又紅了，表情卻十分認真嚴肅，她嘆了口氣，“……你真是個傻子，只是這樣就滿足了？”
江雪折默了一瞬，點頭：“屬下不敢奢求，這樣便足夠了。”
葉知微故意道：“你的意思是，若我以後嫁給別人，你也無所謂我對你怎樣嗎？”
她又湊過去親了一下他，繼續火上澆油：“我若背著我的夫君同你這樣親近，你會欣然接受？又或者，我當著你的面同我夫君卿卿我我，你也毫無怨懟？”
只是她這樣隨口描述的場面，江雪折只要稍加想象就會覺得心臟酸澀得厲害，他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說這樣的話捉弄他，但在他看來卻是未來或許會發生的。
他從來沒想過能跟她並肩站在一起，哪怕葉知微擁抱他親吻他。
所以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冷靜：“屬下絕不會……有任何怨懟之情。”實際上，他只要想象一下那畫面，胸腔就會有被刀刃刺入並強行攪動的鈍痛。
但只要這樣就好，現在這樣已經是他做夢都不敢奢求的了，他又怎麽感再奢望更多。
葉知微沒想到他做的是這麽個心理建設。
他實在是太過卑微地愛著她，所以自己怎麽樣都可以，只要她覺得高興就行。
“小姐小姐小姐——”
突如其來的呼喊打斷了葉知微的思緒，她的註意力被吸引，松開了按在他手臂上的手，江雪折立刻退開，起身站到一邊，好像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一般。
桃枝跌跌撞撞地跑進來，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她面前。
葉知微奇怪道：“你急什麽？怎麽了嘛？”
桃枝扶著腰氣喘籲籲：“小、小姐，謝、謝、謝公子登門拜訪，正、正在前廳拜見老爺呢！”
今日休沐，謝雲瀾專挑了這個時間，想必是專門來見葉平樟的。
沒想到他來得這麽快，看來盡管昨天之事讓他受了些挫折，但他仍沒有徹底放棄，想再搏一手。葉知微昨天同他的話沒有說透，就是等這個時候。
她頓時興奮起來，翻身從躺椅上下來，“真的嗎？快帶我去，快快快！”
桃枝糾結：“這是不是不太合適呀？”
“這有什麽不合適的，他肯定要說我的事，既然跟我有關，我怎麽能不在場呢！”
她飛快地理了下裙擺，擡腳就往前廳沖，剛跑出幾步她回過頭來道：“江雪折，你同我一起！”
江雪折微怔，不知道她是何用意，身體卻已經順從地跟了上去。
前廳。
葉平樟端坐在太師椅上，右邊兩張椅子上坐著葉爍和葉煊，左邊則是謝雲瀾。
廳中一時寂靜無聲，只有喝茶聲與茶盞輕碰的微弱聲響，有些沈悶。
葉平樟慢吞吞抿了一口茶，放下茶杯，平靜地開口：“謝公子入職翰林院也有些日子了，可還能適應？”
這話顯然是客套寒暄，謝雲瀾拱手，畢恭畢敬道：“謝葉相關懷，翰林院諸位同僚皆是德才兼備之人，下官能力不足，還有很多要請教學習的地方。”
葉平樟點點頭，輕描淡寫看了座下兩個兒子一眼。
葉爍剛出門就碰到謝雲瀾入府拜見，他萬萬沒想到這人居然真的親自上門，一時間氣到失語，煩躁地掂著茶杯的杯蓋。
旁邊的葉煊倒是神色如常，若是細看，還能從他眼中看出來點幸災樂禍的意味，他正好整以暇地望著謝雲瀾。
葉平樟心平氣和道：“謝公子謙虛了，不知此番拜訪所為何事？若有老夫能幫上忙的地方，盡管開口。”
謝雲瀾聞言從椅子上站了起來，他深吸一口氣，恭敬地向葉平樟施了一個大禮。
葉平樟的神情漸漸凝重起來。
謝雲瀾不卑不亢道：“請葉相恕下官唐突無禮，下官曾於長公主踏青宴上偶然遇見葉三小姐，葉小姐慧質蘭心，嫣然無方，實是名門閨秀，下官心中仰慕。只是下官身份低微，雖僥幸得聖上青睞狀元及第，可終究是布衣出身，自知難以與葉小姐相配，但若有幸得小姐垂青，下官定會傾盡全力，護她此生平安喜樂。”
“啪”的一聲，葉爍將茶杯重重地按在了桌子上。
葉煊拍了拍他的手臂，示意他冷靜一點。
謝雲瀾不動聲色地望著葉平樟。
葉平樟倒沒有太多意外之色，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，又喝了一口，緩緩放下。
“謝公子過謙了，有才之人無關門第高低，何況你是聖上欽點，怎能看低了自己呢？”他的語氣平靜和緩，聽不出一點情願或不情願的態度，就那麽淡淡的，無法琢磨，“老夫膝下只有這三個孩子，小輩的婚事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自然是格外留心，微微年紀最小，又被老夫和她兩個哥哥慣壞了，說出去不怕被謝公子笑話，老夫其實最擔心她的終身大事。”
謝雲瀾神色一松，自覺揣摩出了這話裏隱藏的意味。
葉爍出聲道：“爹——”
葉平樟一擺手，示意他暫且噤聲。
他溫和道：“微微這個孩子，性子又倔又沖，但老夫並不想對她多加訓誡，她也不必替葉家承擔什麽責任。她在家從來不受委屈，老夫希望她今後無論嫁得哪戶人家，也都不必受委屈，是以她雖然及笄，老夫也不急著讓她出嫁，她只要找個舒心快樂的歸宿就好。”
謝雲瀾微微一怔，心頭掠過一絲陰霾。
“老夫聽聞，謝公子近日接了母親到京中居住？”
他擡起頭，葉平樟依舊慈眉善目的模樣，但神色間隱隱有幾分肅然。
謝雲瀾道：“是，母親一人在家鄉無人照料，下官新居剛修整完便接她前來。”
葉平樟點點頭：“謝公子是孝子。”
謝雲瀾閉了閉眼，語氣鄭重：“下官自幼喪父，是母親撫養長大，如今下官在京中為官，接她來此也更方便照看。”
“謝公子既要處理公務，又要照料親眷，實在也很辛苦。”
“……多謝葉相關懷，為人臣為人子自當如此，下官不覺得辛苦。”
葉平樟哈哈笑了兩聲，話風一轉:“這話老夫是信的，若謝公子辛苦，只怕也沒有心情去同齊王殿下應酬了。”
謝雲瀾早知道他會提及此事，他已有準備，坦然道:“下官鄙薄之人，幸得齊王殿下青眼，殿下誠意相邀，下官人微言輕，萬不敢推辭，拂了殿下的顏面。”
葉平樟莞爾道：“不錯，不錯。只是謝公子可否想過，你自己在朝野之上如履薄冰，尚且要受幾分委屈，可自己都保不住，又如何能保住小女呢？”
謝雲瀾心中一緊，一種強烈的無法掌握的慌張席卷而來。他擡眼看去，葉平樟喜怒不形於色，依舊是那樣淡然從容的樣子，可說出的話卻是四兩撥千斤，直指要害。
葉爍顯然是松了一口氣的神情，葉煊則噙著笑不動聲色地端起茶盞。
他心下了然，葉家的人看來是拒絕了他。
但還有葉知微，若是葉知微願意呢？若葉知微認定了，他就是那個舒心的歸宿呢？
念及此，他心中震動，仿佛在泥潭之中抓住了救命稻草，手不自覺攥緊。
他沈聲說：“下官明白葉相的意思，下官欽慕小姐久矣，只求得見一面，若小姐當真不願，下官此後絕不再提。”
他這樣說著，心裏想到的仍是葉知微的粲然一笑，高門閨秀，若非對男子無意，何必要幾次三番露出那樣的笑容呢？
葉平樟聽他這樣說，捋著胡子猶豫著是否要答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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